直到士兵的脑袋，顺着血，被人一脚踢进洞口，咕噜噜的转，最后停在张学良那碗还没来得及动的饺子旁边。
顾青山这次披了黑色的大髦，头发有些长了，一个人，就那么淡定而又缓慢的走过来。
后来张学良在二零零一年逝世的时候还在想着，那天的顾青山是神，顺着光，国士无双。
十一
顾青山没有把张学良救出去。
事实上，顾青山只是来寻求一个答案，而张学良确实从来不负少帅之名。
顾青山问张学良，你是要我保东北还是救你出去。
一个是国之大义，一个是个人生死，其实人心是贪婪的，张学良在问为什么的时候。
顾青山拢着袖子想了许久，突然笑笑，他说我只欠着你们张家最后一件事，我不晓得你选哪个，不过我总会答应你的。
那意思就是他只会答应一件事，树倒猢狲散，自从张作霖死后，张学良手下的老兵，自立门户的很多。
可张学良从来没想过，顾青山会这样说，从三一年东北边境受日军侵袭的时候，张学良就和顾青山并肩作战。
别人不知道顾青山，而张学良知道，那是头狼，都说狼是最忠心的动物，可顾青山是头养不熟的狼。
至少，当时张学良是这般认为的。
十二
张学良说保东北。
顾青山很认真的看着张学良许久，然后点头，转身离开，就和来时一样，步履缓慢而又淡定。
杨虎城在顾青山刚刚走出阳明洞便开始破口大骂，说什么忘恩负义过河拆桥数典忘宗。
张学良目送着顾青山的背影，最后冲杨虎城摆手，说算了，就当这些年张家没养过这个人吧。
张家三爷，当初在八台山张学良跪地起誓给的东北军第二司令的张家三爷，最后只因一句话，从此被逐出张家。
一个狼养大的孩子，连张家都不要他，所以那个时候的顾青山，在洞口外待了很久，直到天上的云卷云舒，直到夜幕漆黑。
顾青山，不为张家三爷不是第二司令，只是顾青山，只是答应了张学良一句话一个承诺的顾青山。
那些年的东北，在东北王张作霖死后，又有了神。
十三
顾青山埋在长白山的松树林里。
在冬天大雪纷飞的时候，会有结着冰凌子的树枝折断，然后打在坟头或者地上，就是遍布的碎渣。
张学良在一九九零年的时候，再次来到东北，那时候抗战已经胜利很多年。
顾青山的坟很小，木板上的碑文残缺不全，在有风的时候，那破旧板子上的碎布就开始摇曳着，不堪一击。
张学良在顾青山的坟头上跪了很久，雪水被腿上的温润融化，然后浸到骨子里，那个曾经被称为少帅的男人，泣不成声，他说，“三哥，你一路走好。”
张家三爷，顾青山，当年东北战争里的神，在史记上被人遗忘，只是因为张学良的一句话。
就当张家，从来没有养过他。
而那年的顾青山，在阳明洞里，问过张学良，你是要我保东北还是救你出去，可顾青山还有一句话没说。
为什么只答应一件事，因为不管是哪一件，都是要用顾青山的命来换，顾青山最后欠着张家的，是那条命。
后来，张学良踉跄着离开那片松树林，有成群的狼，绿着一双眼，从不同的地方叼来颜色各异的碎布，或者掩埋在坟堆的旁侧，或者遮了破旧的木板。
狼是最忠心的动物，从来没有养不熟的狼。
十三
历史是胜者的历史。
可又哪段历史不曾有灰色地段。
他们死在大雪纷飞枪林弹雨的那年，而英雄碑上，从来未有过他们的纪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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