姚冬易与慕凤玄定下婚期,择于下月初一,算来不过半月之期。

近日她一心忙于备婚之事,实在抽不出空入宫。

好不容易得些闲暇,便听闻下人来报,长公主慕无双亲临姚氏府门拜访。

姚冬易忙命人一路引领慕无双与赵及月至厅堂落座,自己则略作整饬,随后才款步来到厅堂。

姚冬易神色平静,轻声道:“不知长公主与赵世子今日驾临,所为何事?”

慕无双轻轻放下手中茶盏,朱唇轻启:“陛下近来欲收北境兵权,安乐侯想必有所耳闻。”

姚冬易眼睫微微垂下,应道:“确有听闻,只是因我近日忙于备婚,实在无暇他顾。”

慕无双目光灼灼,饶有深意地盯着姚冬易:“究竟是无暇他顾,还是心存别样心思?”

姚冬易面色一滞,问道:“长公主何出此言?”

赵及月见气氛剑拔弩张,赶忙开口打圆场:“安乐侯,公主殿下只是想知晓,你们明明对陛下与宸王之事心中有数,为何却对陛下隐瞒从前之事?”

姚冬易微微叹息一声,说道:“文翰侯与林修撰因何瞒着陛下,我并不清楚。但依我看,大多人或许都不愿见陛下与宸王修好…… 陛下登基之时,曾为宸王赐封号为‘宸’,这‘宸’字意义非凡,一国岂容二主?如今陛下失忆……至少局面尚算安稳。”

慕无双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而危险,“安乐侯,本宫可不管什么局面,什么安稳!本宫只想为兄长讨回一个公道,陛下如今一门心思夺回兵权,这对我哥哥而言,谈何公平?若偌大的昱朝无我兄长容身之所,本宫不介意带兄长离去,无论是南境还是北境,总有安身之处。”

姚冬易美目圆睁,怒声道:“长公主此言,恐有谋逆叛乱之嫌!陛下虽失忆,却也从未否认宸王诸多功绩!陛下好歹还尊长公主一声长姐!”

赵及月面露无奈,赶忙又和声劝道:“安乐侯与公主殿下都消消气,眼下最要紧的,难道不是陛下认不得宸王殿下吗?”

慕无双稍稍收敛怒意,冷冷道:“安乐侯,本宫无意坏你备婚之兴,只是我哥哥立功却失明,他对陛下情有独钟,桩桩件件理应得偿,你们休要拿托词搪塞本宫。”

姚冬易见状,微微叹气,取下腰间锦囊,拿出一枚残玉,双手递向二人,缓缓道:“这枚残玉,是陛下缠绵病榻之时,交托于我手悉心保管的。当时陛下病得厉害,几乎连我都快认不出了,却仍紧紧握着这枚残玉,执意交到我手中。”

赵及月眼眸微眯:“这是陛下出征没疆时,一直戴在身上的残玉……和宸王有关?”

姚冬易微微颔首,轻声道:“此枚残玉,于陛下与宸王殿下而言,意义非凡。如今金銮卫由欧阳世子掌管,殿阁又被文翰侯把持,二人虽忠心于陛下,但有碍朝局稳定之事断不会容忍。宫中人多口杂,我偶然入宫之时总见赵编修随侍陛下身侧,纵有心提醒陛下,却实在难寻时机。公主殿下若执意让陛下忆起从前,不若暗中遣人将这残玉呈至陛下面前,或许能令陛下想起什么……再者,公主亦可遣人暗示陛下自行回端王府一探,即便陛下失忆,旧地重游,总能发现些什么。”

姚冬易并未向慕无双与赵及月言明,端王府中尚藏一条暗道。

此暗道颇为隐秘,可通至太子府,便是如今的宸王府。

这般机密之事,若无陛下与宸王殿下准允,实在不便为旁人知晓。

稍有不慎泄露出去,恐危及皇家颜面。

不过,姚冬易暗自思忖,只要陛下有幸重回端王府,定能发现这条暗藏的通道。

以陛下的聪慧,自然会猜到与宸王殿下曾经那些不为人知却又缠绵深刻的情意。

慕无双伸出手,接过那枚残玉,语气也稍缓和了些,说道:“既如此,本宫暂且试试。”

姚冬易缓缓颔首,幽幽一叹:“文翰侯纵有心隐瞒,可二人从前情丝暗系……留存甚多终难遮掩。世间诸事但凡发生,岂会无迹可寻,更何况是那刻骨铭心的相爱呢?”

慕无双闻言,面色微沉,陷入沉思。

相爱……么?

姚冬易起身,目送慕无双和赵及月离去。

次日,慕无铮惺忪着睡眼悠悠转醒,水芙正候在一旁,服侍他梳洗。

在为他挽发之际,慕无铮不经意间瞥见铜镜前摆放着一枚色泽红得灼目的玉玦。

慕无铮心下顿生好奇,伸手拿起来细细端详,发现竟是一块残缺不全的玉玦。

慕无铮疑惑地看向水芙,开口问道:“这玉从何而来,你可知道?”

水芙轻轻摇了摇头,如实答道:“陛下的随身饰品之中,好像从未出现过这玉玦。”

慕无铮凝望着那枚残玉,目光久久未曾移开。

恍惚间,只觉脑海之中似这残玉的零星画面闪过,仿佛从前曾将此玉日日佩戴,画面屡屡浮现,却又如缥缈云烟,任凭他如何努力,总是难以捕捉。

这时,水蓉前来禀报:“陛下,赵编修已在殿外候着了。”

慕无铮将那枚玉玦小心地收进腰间,而后起身,缓缓走出寝殿。

自那日慕无离负气离去后,慕无铮便忧思如焚,整日坐卧难安。

他心里清楚,此次若不能妥善化解与慕无离之间的矛盾,莫说收回兵权之事希望渺茫,只怕与慕无离的关系也将彻底崩裂。

慕无铮这些时日辗转反侧,反复思量,终是横下心来,决意今日下朝后,亲自再去一趟宸王府。

慕无铮走出寝殿,便看到一身朝服的赵赋,正满脸温和地对自己笑着。

慕无铮与赵赋并肩徐行,忽而想起腰间所藏那枚残玉。

他伸手探入腰间,缓缓摸出那枚玉来,而后转过头,看向赵赋,开口问道:“你可晓得这玉来历?”

赵赋看向他手心残玉,轻轻摇头,和声回道:“臣不知。只是残玉向来被人视为不祥之物,依臣之见,陛下还是弃之不用为好。”

慕无铮却并未即刻应允。

这玉在他那零零散散的回忆之中反复闪现,他心底直觉此玉意义非凡,甚至隐隐生出一丝将其虔诚供奉起来的念头。

这玉对自己如此重要,可赵赋竟全然不知其来历?

这般想着,慕无铮不自觉地对赵赋生出几分猜疑。

若赵赋当真对从前的自己了如指掌,又怎会连这玉的来历都一无所知?

——

林霜绛独坐在太医署那昏暗药房之中,日光透过斑驳的窗棂,将他的身影扯得歪歪斜斜。

慕无铮执意收宸王兵权的那一幕,在他的心间反复剐蹭,疼意蔓延。

他与慕无铮情谊深厚,亦知欧阳大人为稳定朝局而隐瞒陛下之举有一定道理。

只是慕无铮此番决定却让他心中满是亏欠之感。

若小铮知晓宸王双目已毁……且自己还要亲手收缴其兵权,必定会痛恨自己。

林霜绛幽幽一叹,只盼小铮的记忆莫要过早恢复才好。

他想着,待自己寻得治眼之法,陛下与宸王之间,不过几句话便能冰释前嫌。

如此一来,小铮心中的苦痛想必也能减轻几分。

这些时日,林霜绛哪还顾得上赵赋整日拉着小皇帝作画吟诗。

便是慕无铮为慕无离挑人赐婚一事,他亦是全然不知。

白日里,他蹲在殿阁之中,与赵赋一同修史。

当值一结束,便穿梭于市井街巷,出入各家医馆,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治愈眼疾的线索,一心只为寻得良方。

傅云起见林霜绛这般日夜操劳,满心疼惜如鲠在喉,见林霜绛虽已疲惫至极,却仍强撑着,终是忍不住劝道:“霜儿,宸王眼疾,长公主早已遍寻名医。若真有法子早就寻得了。你这般折腾自己的身子,陛下和宸王可会知晓?”

林霜绛微微叹气,轻轻摇了摇头,说道:“陛下一心要收宸王兵权,苦心谋划........宸王战场归来,九死一生,如今心爱之人相见却不相识,纪殊珩又已离去。我没将实情告知陛下,心中实在愧疚,必须为宸王做些什么,哪怕最终无用,也得多番尝试才知道。”

傅云起见此情形,心中纵有万般无奈,却也只能任由他去了。

——

慕无铮当即下令,命人备好轿辇,浩浩荡荡出了宫,向着宸王府而去。

再次踏入宸王府的地界,他的心绪却比上一回离开宸王府更加纷乱如麻。

上次与宸王分别时气氛剑拔弩张,如今却又不得不放下身段再来相见,一时间,竟真不知该从何说起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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