威尔从扶手椅上起身，到后方一把把窗帘拉开，让清晨明媚怡人的阳光照进室内，一扫房间里死气沉沉的氛围，雅各布感到心情都好了不少。现在，他能看清威尔的脸，看到他笔挺的西装，他鬓间不知何时多出的几根白发，看到他带有皱纹的脸、略显佝偻的脊背。
他转过了身，幸好，那手术刀般犀利的目光，从未离开过这个老人。
“呼，这样好多了。”威尔坐回了扶手椅，示意雅各布坐在自己身旁的元老席，“来，坐吧。”
“我……可以吗？”
“有什么不可以的，一把椅子而已。”
雅各布微笑了一下，乖乖地坐在了他的旁边，转过九十度与他相对。
“其实我更喜欢有点光，刚才那黑漆漆的样子，话都不好谈。”威尔趁着这为数不多的机会，端详着会议室里的陈设，“你看看，多美的家具，多舒服的光线，却要全部挡在外面，这不是浪费吗？”
“那为什么每次开会都拉着窗帘？”
“我提过拉开，被罗穆卢斯那个混蛋开表决了，三个人全都反对。哈，杰西卡就是有这种无聊的恶趣味……”威尔低头苦笑了一下，然后换了个话题，“残缺者们呢，过得还好吗？”
他的语气很平和，不像领导视察工作，像是朋友之间拉家常。
“呃，还行吧，还在坚持。”雅各布嘴上说着还好，却又叹了一口气，“莉莉恢复得很好，你也知道，她就那副没心没肺的样，这种时候还挺有用的……希尔德也没什么大碍，他很坚强，真羡慕他，意志和肉体一样硬到不像话。简还是老样子，很忙，但我担心她只是把这事埋在心底了而已……”
“那你呢？”威尔追问道，“你怎么想？”
雅各布的眼神躲闪了起来，还黯淡了下去，一时没接上话。
“雅各布……哈桑的死不是你的错。”
“我知道，我知道……”雅各布摆摆手，然后扶住了额头，又叹了口气，“但是……简……是我最对不起的。换成任何一个人，都可以尽情地朝我发泄、骂我是逃兵，但是简……她原谅我了……原谅了啊……”
“毕竟是简嘛。”
“唉，偏偏是简……你看吧，老大，取代哈桑这件事……其实我们都无法接受。至少现在还不行，太早了。”雅各布逐渐找回了平时的冷静，补充道，“而且我不信任他。”
“为什么？他也是启迪者不是吗？”
“我信任的人是启迪者不代表我只会信任启迪者。再说了，老大你也不是启迪者，我照样信任你。目前为止，我还没有找到他值得我信任的证据。”
威尔盯着他的认真的神态，然后，十分不合时宜地，笑了。
“啊？我脸上有什么……有东西吗？”
“不是不是……我只是想起了你小时候的样子。也是像这样对谁都充满敌意，对谁都要提防一手。你一点没变啊，雅各布，只不过知道怎么掩饰了。”
“我觉得这没什么不好，很成熟。”
“‘成熟’，雅各布，在待人接物方面。”威尔竖起一根手指，拔高了一点音调，“并不表现在怀疑一切，而是清楚谁能信，谁不能信。相信一切和怀疑一切都是幼稚的表现，记住这一点。”
他放下手指，补了一个亲切的微笑，语气又回到了刚才的样子：“哈哈，你瞧瞧我，人上了年纪就喜欢说教。总之，雅各布，我只想让你明白，那种东躲西藏的日子早就翻篇了。现在的你，身边已不再是图谋不轨之人，而是跟你有相似经历，有相同烦恼的人。”
威尔俯下身，与雅各布拉近了距离，真诚地说道：“我只要求你做一件事：给他们一个机会，像你接纳我、陈、简和希尔德一样接纳他们。因为如果你还是谁都不信任的话，那就说明，你还没有从那段日子里走出来。你走出来了吗，雅各布？你成长了吗？”
雅各布坚决地点点头：“是的，我成长了。我明白你的意思了，老大。”
“很好，非常好。我一直都相信我没看错你。”威尔也满意地点点头，在雅各布的手背上轻拍了两下。
“希瑞克先生？”一个女声从门口传来，接着，威尔的秘书便探出一个头，“奎恩市长约您见面的时间快到了，车子就在楼下等着。”
“啊，杰西卡，真是扫兴。”威尔不情愿地戴上了眼镜，站起身，系上了西装的扣子，“哦对了，雅各布，你上次送我的烟不错。不过，明年换个送吧，我也不抽，潮了怪浪费的。”
“好，我明年送个手表吧？你那个都很旧了。”雅各布指指威尔手腕上虽然干净，但奈何时间侵蚀早已掉色的腕表。
“你那点小金库？”威尔笑了，“你们四个人凑钱还差不多。算啦，心意到了就行。”
两人道过别，威尔便离开了会议室。雅各布自己向后一靠，咂摸起威尔临走前对他说的那些话，然后掏出了手机，在通讯录里翻找起陈硬塞给自己的，班的电话号码。终于，他找到了，犹豫了一会，便按下了拨号键。
“嘟——嘟——嘟——”
三声一过，雅各布便果断挂掉了电话，放回口袋，耸了耸肩，自言自语道：“我给过他机会了，嗯，成长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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