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人弹奏半晌,曲子也渐至尾声,本以为会一直以悲情结束,没想到结尾之时曲调微微变快,声调略微高昂,已是有所欢悦。
虽是欢悦,但听者心中更是悲凉,因为在听者脑中出现了一幅画面,画面中老妇人伏在桌上,手上还拿着针线,麻衣跌落一旁,老人脸色苍白嘴角却挂着笑容。她因为悲痛过度,已随他死去的儿子共赴了黄泉,在九泉之下,老人也许会见到她心中思念的孩子。
一曲奏毕,梁子书按息琴音,叹了口气坐在椅上。四小姐擦了擦眼泪,轻轻抽泣两声。
站在一旁的褚越静立半晌,然后缓缓走到梁子书身前,深深鞠了一躬,接着拂袖而去。
四小姐见他大步而去,忙起身喊道:“褚前辈,你要去哪里,今日还未教学生习琴!”
褚越脚步不停,也不回头,边走边挥了挥手说道:“有他在,我不配为师,请他教你吧。”
四小姐呆立半晌,口中喃喃道:“这可如何是好……”
她自幼好习音律,如今教了她数年的先生走了,心中不免有些迷惘。
梁子书见机会来了,轻咳两声,悠悠说道:“音律这事靠的是经验技巧和悟性,要是没人在旁指导,那学起来可是难如登天呐。褚前辈这一走……”
说了一半没有继续说下去,摇了摇头,叹了口气,手指还在弦上熟练的拨了两声。
四小姐站了片刻转过身来,向梁子书说道:“公子琴艺过人,令我佩服不已,刚才那一曲弹奏的绝妙无比。”
梁子书说道:“你说的不对。”
四小姐一怔,说道:“公子意思是……”
“刚才那一曲不是我弹的,是你我共同弹奏的,如若单我一人是无论如何也奏不出来的。”梁子书说道。
四小姐低着头捏着衣角,说道:“褚前辈不教我弹琴了,不知道公子可否……”
她抬眼看梁子书一眼。
梁子书皱着眉,沉默半晌说道:“这个……,小姐你也知道在下已是失忆,不知道我师从何人,如若枉自教他人,我怕以后家师见怪。”
他嘴上虽如此说,心中已是狂喜。
四小姐表情失望,说道:“那就不难为公子了。”
梁子书本想自抬一下身价,让她求自己一下,没想到这四小姐不懂这些,真以为他不打算教。
梁子书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,忙道:“那个……四小姐,是这样的,虽说我失了记忆,但你对我有救命之恩,区区弹琴还是可以教的,想必家师也不会见怪的。”
四小姐喜笑颜开,说道:“真的!那太好了,我该从何学起?”
梁子书挠了挠头,说道:“我记忆已失,很多东西记不起来,但褚前辈应该已经将乐理教你了,我便教你悟曲好了。”
四小姐连连点头。
就这样,梁子书成了四小姐教琴先生,每日空闲之时,他便与四小姐会于小亭,共同弹曲习琴。
书房内,火泰正倚着椅背闭目养神。
这时,门外传来一年轻男子呼声:“大哥,大哥。”
声音由远而近。
门吱呀一声被推了开来,一红衣圆脸二十出头的男子风风火火地进了房内。
火泰微微睁眼,平淡说道:“二弟,你怎么还是这样鲁莽,进我书房为何不提前禀报。”
来人便是火家二公子火吉。
火吉嘿嘿一笑,寻了个椅子坐了下来,拿起桌边茶水喝了起来,边喝边道:“大哥,我听说四妹新寻了个教琴先生?”
火泰闭着眼睛“嗯”了一声。
火吉说道:“你可探过他的底细?”
火泰缓缓说道:“此人来历不明,是四妹在野外救回的人。此人头上受伤记忆全失,功夫不怎么样鬼主意倒是不少。”
火吉饶有兴趣,说道:“这人琴艺能将褚前辈挤兑走,看来不是一般人。”
火泰又是“嗯”了一声,说道:“这人不简单,三言两语便就让四妹将他留了下来。”
火吉说道:“那大哥你不管管,这人虽失了忆,但也说不准是他的苦肉计,心里打什么算盘谁都不知道。”
火泰说道:“四妹的脾气你又不是不了解,她认定的事谁能改的了。要是逼她急了,她心口疼的毛病再犯了,你我可如何向父亲交代。”
火吉喝了口茶水,说道:“这倒也好办。”
火泰眼睛一睁,问道:“你有办法知道他底细?”
火吉嘿嘿一笑,说道:“大哥你都没办法,我能有什么办法。”他虽如此说,但眉目满是得意。
火泰说道:“你有什么法子就说吧,别卖关子了。”
火吉假意行了个礼,说道:“是,城主大人。小弟我有个家臣,此人对审问之道颇有手段,要是让他出马,虽不能问出此人来历,但探轻他想在这干什么还是差不多的。”
火泰嘴角一动,说道:“你那些旁门左道的家臣有时还是有些用的,你便试试吧,不过切莫伤了他,否则四妹可要不高兴了。”
火吉一仰头,说道:“那是当然,四妹的脾气我自然知道,她虽平时看起来柔柔弱弱的,但谁要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让她知道,她又要大病一场了。”
火泰说道:“你知道便好。”
火吉起身向门外走去,边走边说:“那我这就安排人去,你等着听好消息吧。”
火泰看着他的背影,心中反倒担忧起火如来。
过了几日,梁子书在房中吃着莲羹,小翠在旁服侍着。
小翠站着无趣,便闲聊道:“公子,小翠没看出来你弹琴竟然如此好。”
梁子书舀了勺羮粥,在嘴边轻轻吹了吹,说道:“我也没想到我会弹琴。”
小翠满脸崇拜,说道:“公子你琴艺竟然能将褚先生挤兑走,这可真是不简单,褚先生在东北可是数一数二的。”
梁子书边吃边道:“那老头本来就不想教四小姐了,他年纪大了,一心想回家养老照看孙子。见我来接盘子,便就说两句客套话甩手不干了。其实我琴艺较寻常之人都有所不如,更不及褚先生了。”
小翠哂笑一声,说道:“我与公子你相处这么些天了,我才不相信你说的,你这人本事大着咧,休要唬我。”
梁子书看了她一眼,说道:“哦?我怎么唬你了?”
小翠说道:“你刚才说话之时眼睛上斜,语速较平时慢了半拍,而且有几个字口型和发音不符,分明是胡编乱造的谎话嘛。”
梁子书满意地点了点头,夸奖道:“小翠你这察言观色的功夫精进了不少,已经可以出师了。”
小翠嘿嘿一笑,说道:“还不是公子你教的好。现在别人跟我说什么,我大部分都能知道他们心中所想,做什么事轻松不少,看来过不了几年,我肯定是城主府数一数二的丫鬟。”
说完自顾自笑了半晌。
梁子书摇了摇头,心道有这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想着当丫鬟,果然是孺子不可教,朽木不可雕,即使雕完了,还是一心想做个烧火柴。
他看着小翠,认真说道:“小翠姑娘,有一件事你要记住。”
小翠睁大眼睛,问道:“什么事?”
梁子书说道:“你不是生来便是丫鬟的。有朝一日你也会住在这样大的宅子里,身旁七八个丫鬟伺候着。”
小翠脸上一羞,忙道:“怎么可能,我就是当丫鬟的命,当小姐想都没想过。况且让我干坐着吩咐别人做事,我心里也过意不去。”
梁子书放下羹匙站了起来,双手扶着小翠肩膀,盯着她的眼睛,说道:“我告诉你,你一定要打破这个想法,只要你肯努力保持本心将来肯定会荣华富贵。在这赤凉城中不缺能人,缺的便是善意,靠武力奴役不了人们许久,最终长治久安的还是善念,你恰恰有这点。你从现在开始便要学会说不,只要懂得说不,才能慢慢改变,知道了吗?”
小翠楞楞地点了点头,结巴说道:“知……知道了。”
梁子书又坐回椅上继续吃羮粥,说道:“记住,一定要学会说不……给我倒杯茶来。”
小翠“哦”了一声,乖顺地去倒茶。
正在这时,房门吱呀一声被推了开来。一个身穿铠甲的卫兵带着一个身形佝偻的老者进了门。
卫兵干咳一声,对小翠说道:“小翠姑娘,这位是二爷家臣曲神医,二爷知道这位公子重伤未愈,特意派曲神医前来看看。”
这老者年岁较大,头发秃了大半,眼皮耸落着,端正地站在一旁。
梁子书说道:“多谢小哥特意引来,劳烦你回去替我谢过二少爷。”
卫兵点了点头,“嗯”了一声,对曲神医说道:“神医你先在这慢慢看着,完事的时候去拐角找我,我再带你回去。”
说完转身出了门外,也不等老者回答。
梁子书见这老者眉目低垂,面无表情,心想这火家除了火如没一个是省油的灯,这老头前来肯定不是为我瞧病来了,无非是想套我话。但我记忆已失,二少爷肯定也是知道的,既然知道还派这么个土都盖到脖子的人前来,这人肯定有过人之处。
梁子书上下打量他一番,见他表面并无特异之处,于是拱手说道:“小生见过曲老爷子。”
老者仿佛没听到他说话一般,依旧静立当场。
梁子书看了看小翠,指了指耳朵,意思是这老东西是不是耳朵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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