庄外林间青意渐浓,纻麻衣裙洁白如玉,翩然在林间飞奔,迎风招展,轻盈若蝶。司空綪雪踏过碎叶,拨开嫩枝,急急脚步仓皇向茂林深处奔去。她从前只在附近玩耍,最远的一次也不过是到了机关暗藏处。原不知芜茗的林子是这样大。
心中有气,有怨,有难过,有那么多那么多叫不出名字的情绪,这样的她,身手便格外地好。不用想哪里埋了暗箭,哪里又设了尖桩,全凭胸中一口气吊着,矫健翻腾、纵身飞跃间一一避开随意踩踏而中的机关。真是奇怪,这样大的动静,龙吟卫却不知去了哪里。
司空綪雪停在岸边,午后金波粼粼的湖面宽广如一面阔镜,可照前世,可测来生。她探头看向水面,凌虚髻微微有些散乱。一阵风荡起细波,细碎的光泽中半个时辰前的事走马灯似的一场场不停歇地过。
是她飞身入院的身影,啸虎堂的人似乎想拦,但看了眼她的身后又抱拳退下。广寒仙的主人病体虚弱,却容表清素,斜倚着榻上层层叠叠的香枕软被,只有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睛,流露出悲怆而又无奈的情绪,让他这一刻显得更为憔悴。
早有人将门外的骚动禀至他处,是而多日不曾露面的鬼仙和唐老也齐齐赶来。
天翻地覆的阵仗,便该有天翻地覆的真相。
司空朔说:你是别人送到芜茗的。你的生母是唐梦嫣,但她不可能抛弃你。芜茗山庄永远是你的家。
唐老说:你的生父是江湖少侠白枫。我是你的外公,你在这世上最后一个血亲。
严肃的空气凝结不动,连心都漏跳了两拍。一瞬之间,父母兄弟,如烟消,如云散。唐梦嫣,切切实实地落入耳中,嵌入心底,采薇牵萦绕心的旧友梦嫣,病榻之侧梦中耳边的声声嫣儿,终于有了一丝丰满的解释,那是她的娘亲,素未谋面已遭不测再也回不来的娘亲。双亲俱亡,怅无所追。
清晰听见什么东西清脆的裂纹急行支散,轰然崩塌的生活碎片成堆。一十五载,被隐瞒的身世,霎时找到了芜茗疏离的缘由。只是既是她最亲的人,为何唐老缄声不提。可以是主仆、可以是忘年交、可以是师徒,为何偏偏不早一点说是祖孙?明明,他待她,已是极好。
一时不能接受的冲击铺天盖地。逃离,是她想到的最好的事情。
啸虎堂的人来拦阻,司空云霆也来拦阻。一声炸雷般的娇叱“让我走!”,回荡在广寒仙中。疲累至极的司空朔和唐千友巍然不动,淡淡一个手势,放了她随意发泄。
茫茫一片青翠。林间偶有不怕春寒的小花,在风中轻漾。走了多远,都是芜茗的地界。如同,走了多远,都摆不开这个身份一样。及笄,很好,如果长大是要用什么来祭,司空云瑾做的也没有错。
锦园,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,没有解释,没有追问,便连始作俑者司空云瑾,也只是以一句“爱慕綪雪,情不能自已”撇开了他不可能正常的动机。喧嚣过后,它平静安宁如往常。残阳似血,铺撒它最后一缕光辉。
一个青色的身影以三长两短的轻叩启开锦园一扇门,溜着缝隙闪身入内。明黄线绣的束腕在青色的映衬下甚为明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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