纱帐内,白綪雪已躺下。碧竹握着她的手,坐在床边。屋内的灯已多点了一些,亮如白昼,却依然驱不散白綪雪心中那翻腾的恐惧。她一闭上眼,便是姜太妃恶毒的话语,可怖的面孔。还有那血,仿佛怎么洗都洗不干净。她已洗了十遍,她还用上了鬼仙一粒解百毒的丹药。鬼仙倘若知道她竟将解药这般糟蹋,才是真的会吹胡子瞪眼,气不打一处来了。

碧竹安慰她道:“小姐,姜太妃还活着,活人又有什么好怕的。”

“不错。”白綪雪直直地看着帐顶清雅的菡萏,怅然道:“她不会死的。可她一开始却在求着我们杀了她。”

“她那时的确在求死。可比死更可怕的是等死。一个人若在等死,等着等着,她便不想死了。活着,毕竟比死要好。”

“她还是死了的好。她不会再痛了。我原以为她一代皇后,母仪天下,必定有广博的胸怀和委实让人同情的凄惨。可如今,她不过是后宫一路争斗下来赢了又输了的人。她和太后,谁也不比谁更好,谁也不比谁更干净。一想到花隼这许多年没有娘亲的庇佑,我便心疼他,怎样如履薄冰躲过姜太妃一次又一次的暗害。他一定吃了许多苦。可是如今这般境地,他又真的心满意足吗?”白綪雪的声音渐低下去,吩咐道:“点上玉长春吧。”

长春花开,清心香甜。佐梦最好不过。

夜晚,人们本该都进入梦乡。可偏偏,今夜醒着的人,齐齐聚来文鸾苑。

姜太妃已闭口。她并非是叱骂累了,她只是看到了一个她怎么都想不到会来的人。

她狭窄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诘光,她的脸虽然花得像鬼,可她的笑着实平静。她又成了素日里端庄而又生无可恋的悲苦女人。

来人一袭黑衣。纵是夜里,她也黑纱遮面,不想让人猜出她的容貌。可是她的眼睛又圆又亮,像是夜里的明珠,荡漾着如狐狸一般的狡黠,如饿虎一般的凶残。姜太妃的眼睛虽残,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她。她熟知这宫中的肮脏,正如熟悉自己的十根手指一般。

她看着来人将一个物件随手扔在地上,她平静的笑容里起了涟漪,只荡在她脸上唯一一块完好的腮颊上。她哑声道:“我是不是快死了?”

那人并未答话,衣袖晃动,手中便多了把匕首。寒光森森,如月光潮水般涌动在刀刃上。她不知又倒了些什么在那刀刃上,惨白的刃已染上幽幽的绿意。

姜太妃的目中露出绝望来,纵然她使劲地睁着,那双眼却不过只是微微增大了一点点。她脸上的肌肉跳动着,惨然道:“我非但知道你要我死,还知道你想嫁祸给飞露宫。想不到,兜兜转转,连我都要因她而死……也罢,你动手吧。你虽然没有功夫,但是杀我这样一个垂死的人,实在容易得很。”

那人的身形一扑,刀刃已没入姜太妃的胸膛。

姜太妃只剩下了一口气,她的声音听起来已遥远如窗外微风的絮语。“你的人……果然比你的……药……毒多了……你们……你们都……不得好死……琛儿……我的儿……娘……”

再无声响。再无呼吸。夜,静得如鬼域。一阵风刮进来,冲散那腥臭的血气,可那宫墙里的肮脏和诡计,任凭风怎么吹,都吹不干净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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